在一瞬之間就僅變換了天色，其餘什麽東西都沒改變的空間內，在森林上空站立著兩個人，他們都像是從黑暗中走過，從黑暗中誕生。

這裏的黑暗尤其濃重，已經說不清是誰身上的黑暗感染了誰，誰又將其渲染得更加厚重，唯有那紅與紫的眸光從不交疊。

“那你呢？瑞文華爾。”該隱看著那一雙世間罕見的紫眸，立即修改了之前自己下的關於對方是誰的定論。

據他所知，現在大陸上擁有紫眸的僅有兩個人，其中之一便是早在十幾年前就被艾麗莎封印了的惡魔——瑞文華爾·修米爾。但他現在應該還在封印中才對，就算已經有幾個封印被破壞，也不會是真身，但怎麽還會化形成這個人？！若他一直保持著這個人的模樣，那……

他怎麽從來就沒有往瑞文華爾已經出來這個方向考慮過？！他為什麽會忽略這個可能性？！

瑞文華爾攤著自己正淌著血的手腕，任憑血液一滴滴地沿著傷口落下，他對這道傷口毫不在意，只是皺眉想著可能無法對艾麗莎交代這件事了。

然而小紅倒是著急地對著這傷口上下撲扇著翅膀，不知所措。

“小子，你這樣倒是害得我有些沒法向艾麗莎交代了啊。”威爾華爾握了握手心，手腕上的傷口很快就消失不見，但同時也有一道黑霧開始環繞著他身邊，從腳爬升至頭頂，一點點地將其淹沒。

該隱並不認為這是有誰在暗中助他，反而更加的警惕。他現在能感覺到在自己面前的不僅僅是黑暗，他好像面對著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一只素白的手從裏面伸出來，猛地撕開了這團黑霧，下一刻瑞文華爾便露出了自己的真身。及膝的柔順金發服帖地下垂，一身簡約至極的黑色禮服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完美形體，低垂著的眼簾緩緩打開，一雙紫眸看著該隱就像是盯著自己口中的獵物。

瑞文華爾隨手拍散了身邊環繞著的黑霧，扶正了右手的袖口。“這下就好了。”

兩個容貌都是絕頂的男子在這片獨立於世的空間中對峙，互相探究的兩人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對方，思維活躍著搜尋腦中關於對方的信息。間跋扈張的氛圍彌漫開來。

“……你不應該再出來。”從瑞文華爾現出真容的那一刻起，令人難以想象的威壓便撲面而來，該隱直面著這樣的威壓，心中懊悔著自己低估了對方實力的同時也詫異於自己居然還有餘力站立。

“老實說你真讓我驚訝。我見過地獄中所有種類的惡魔，但我從未見過像你這樣能抗住我釋放出的威壓的惡魔，並且最近並沒有純粹地從黑暗中誕生的惡魔現世，甚至連從地獄抵達現世的惡魔都沒有……莫非你是當年被她召喚出來後不小心被我放跑的一個？不對，當時被她召喚出來打算拖住我行動的惡魔全是一群沒什麽用的家夥，甚至我還沒出手艾麗莎自己就一個個地解決了。”

瑞文華爾看著面前這只在他的威壓之下居然還尚有餘力的惡魔，這只看上去甚至比他更像是從黑暗中誕生的惡魔，倒是有些好奇他的來歷。他用著輕松至極的語氣，無視該隱慢慢變得凝重的神色，開始一點點地推論，直至慢慢接近真相。

“根據消息你從十三年前就已經監控了教會和皇室，但你來到現世的時間估計還要更早，正好從十六年前開始就陸陸續續地有一些人失蹤或死去，從這些人的傷口來看都像是被野獸襲擊而死。”說到此處，瑞文華爾停頓了一下，頗有深意地看著該隱緊抿著的薄唇。

“……很讓人驚訝。”該隱咬著牙，有些不甘。

他是真的沒想到對方居然如此厲害，而反觀他卻只找到了對方偽裝的那一點信息，連一點真身的尾巴都沒抓到。

但瑞文華爾卻沒有停下來，特別著重‘我的’、‘過去’兩字。“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你對我的女孩如此看重，但想必在過去的時候你和她有過一段交集——你救了她或者她救了你之類的，艾麗莎總是對這類事情耿耿於懷。剛才在死城的時候你一直在看著我們的，對吧？剛好我也在裏面發現了點東西，一道惡魔的氣息、一道你的氣息，想必你是經常回來這裏，回顧你的小閣樓？

時間恰好的是，艾麗莎在十六年前來這裏做過一段時間的聖女，後來那座城市不知道為什麽在一日之間就變了樣，終日被黑暗所籠罩，至今裏面還殘存著一絲及弱的惡魔氣息。所以我可以猜測……你就是那個小男孩？”

與其說瑞文華爾是在推論，其實更像是陳訴一個事實。他用著相當輕松的口吻，毫不遲疑地指出了該隱是誰，但下一句便溢滿了警告。

“也許你會好奇我是怎麽知道這些的，但小男孩……我怎麽可能會不把整日跟在自己身後的人調查得一清二楚？你藏匿於黑暗之中，但這世上所有的黑暗都被我驅使，收手吧，打消艾麗莎的主意，我想你不會知道惹怒我的下場。”

身份被徹底扒出來的那一刻，該隱已經不覺得意外了，但他依舊不會因為這區區小事而退讓，反而輕笑著開口，這一笑也露出了他那隱藏得極好的尖銳獠牙。“你的確找到了很多東西，比我想象得還要厲害許多，但你找出了我的名字嗎？……你終究連我是誰都不知道，你只知道我是當年那個男孩，但並不是。並且你說的那些東西，除了我監控了教皇和皇室這一條是對的之外，全錯。”

瑞文華爾聽了，微不可見地蹙了一下眉，並不相信這話。

知道對方並不相信，該隱輕笑著介紹自己，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自我介紹，蒼白的臉色少見地有了幾分顏色，黑暗漸漸凝聚在腳下，又或者是他本身在無止境地吸收著周身的黑暗。

“我名該隱，我是血族的初始、我是最初的人類之一，我是由神明親手打入地獄之人。說我的人類也好，說我是惡魔也罷，但我個人更喜歡別人叫我惡魔。你若問我為什麽這麽在意艾麗莎？這就很覆雜了，也許是因為是她將我帶來了這個世界？地點就在死城，一個很有趣的地方。

你其實應該在它還有活人的時候去看看，被教會統治下的城市中有著大片大片的一個叫平民窟的地方，那裏混亂又和諧，人人都信仰著光明神最後卻被神明拋棄了數年，十年如一日地徘徊在地獄與人界的邊緣。特別是那裏的一間小閣樓，有很少人知道從那裏可以看見全城最好的月亮，這就是為什麽我經常去那裏的原因，即諷刺又喜歡。可惜自從變成這樣後，就再沒有了月亮。”

恰在此時，天空也出現了一輪明月，他擡頭看著這月亮，說著說著就談到了死城的月亮，眼神中帶著懷念。

這是該隱的記憶中關於死城的月亮重現，但他始終認為最美的月亮還是那雙仿佛自帶萬千星辰的黑眸中的月亮，一如既往得任何地方的月亮都美。

“艾麗莎她在死城召喚出了你？”瑞文華爾沒被帶偏，準確地抓住了重點，他的確是沒想過艾麗莎在那件事之間就召喚過惡魔並且在死城時就召喚出了這等角色。

他在地獄那麽多年可從來沒聽說過血族這種惡魔，連這些莫須有的名號都沒聽說過，莫非是他在人界的這些年又誕生出的新角色？但他可沒得到任何消息。並且當初艾麗莎打算召喚其它惡魔來制住他所用的法陣還是他在現場親自教的，在這之前她根本不會召喚法陣！

……這是不是說明當初的她其實不想將自己封印？

瑞文華爾低頭看著熟睡中的艾麗莎，顯然有些被她曾經的做法弄糊塗了。

“當然，艾麗莎可比你想象中的優秀多了，你無法想象她到底在死城做了什麽。她幹了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她做了一件足以讓她名留青史的事。”該隱談到艾麗莎，又想到她曾做過的事，不由得想拍手叫好。“她做了所有人從未想過的事，她們做到了所有人未曾做過的事，他們成功了，但他們只會批判她，這是我們不能忍受的事。”

“……你們？”

“這個世上可不止有你一個強大的惡魔。”該隱只是神秘地一笑。“瑞文華爾，你只是在阻礙她罷了，你不應該回來。”

“是嗎？”

瑞文華爾面對這樣的挑釁，極其冷淡地回了一句，不再給予他一個眼神，下一刻更加強大的威壓便撲向了該隱。

完全沒承受住的該隱雙膝跪下，唇角溢出一絲鮮血，他不敢相信地擡頭看著瑞文華爾，現在連維持著身形都有些勉強，直到此時他才面對著他真正的實力，。

“也許我還能從你口中套出更多信息，但很可惜我的女孩她就要醒了，所以我必須在她醒之前把事情做完。”

“下次好好地記住我是誰。”

不，等等，艾麗莎……艾麗莎還不知道，該死的，艾麗莎還什麽都不知道，我必須告訴她！

在察覺到自己快要消失之前，該隱看著在下面熟睡著的艾麗莎，他突然想起了艾麗莎還對這一切都不知道，她甚至一直都被蒙在鼓裏。他迅速地朝艾麗莎的方向飛去，他必須要將這一切告訴她！

然而瑞文華爾察覺到了他的心思，伸出手虛空一握，該隱的身形幾經扭曲，就徹底變成了一只不斷向下墜落的雄鷹，天空的太陽也重新變了回來。

整個身軀像團火焰的小紅一個俯沖就叼住了雄鷹的屍體，撲扇著翅膀又飛回了瑞文華爾身邊。

“他們……”也就是說像該隱這樣的惡魔還不止一個？

瑞文華爾扭頭看著小紅，語氣中帶著誘導。“小紅，你最了解你的主人了，那麽你會幫我找到你主人在這裏藏的東西，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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